在这句话说出之后,他们所处的这座山体立刻发出了震动。
“怎么回事?”
“地震?还是山体滑坡?”
“少家主!等等!”
这震动来自山体内部,所有人一瞬间站立不稳,被影响得就连视线都受损看不清前路,但席予清还是立刻反应过来,分辨清楚她所处的方向踉跄向她跑了过来。
她手中撑着的伞落下,溅起一片水花。
手掌交握,他们远离树木压低身体稳住重心。
对方明知道她是隐卫中的一号,是公学里的体术第一,他身为一个伤患,却把她护在了身下。
震动依旧未停,信号全部失去,站立都做不到,能做的只有等待。
轰隆的声音覆盖了所有,雨声也好,惊呼也罢,短短几秒的时间就好像慢放了无数倍一般煎熬。
天灾之下、人类渺小。
南浔握住席予清像冰块一样冷的手,不停落下的雨滴沿着两人的手指滑落。
她的力量在这个世界难以全部发挥,所以即使她不会死,也不一定能够保护所有人。
但她在此时却还冷静地和世界意识对峙。
南浔一一提出疑点,迅速说完:
她慢慢抽丝剥茧。
世界意识终于不沉默了。
被揭穿这件事,它也没什么特殊的情绪,
南浔转过头紧紧抿唇就像是在忍耐什么痛苦的席予清。
之前的时候他的站立几乎得靠着旁边的隐卫才行,但现在却没向她露出半分虚弱。
对上她的眼神之后,他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来,但是眼神却慢慢失去焦距,然后又被强行聚焦。
“没事的。”
“嗯,少家主,会没事的。”
脚下的震动如同地龙翻身,他们依偎着压低身体半蹲,南浔在脑海里继续和世界意识说话:
世界意识开口:
说这些的时候,南浔的鼻尖传来了血腥味,是席予清再度撕裂的伤口在被雨水凌迟。
“不痛。”
他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,按住她探过来的手,摇摇头。
震动停止之后,他拉着她的手在隐卫的护送下往外跑。
踩过雨点打过之后泥泞的土地,绕过因为树木的倒塌而露出的根系,大雨之中,所有生灵都在奔逃。
南浔质问世界意识:
世界意识继续回答,
又一阵恐怖的震动袭来,带动周围树木扎根于泥土的根系变形,南浔眼疾手快把席予清扑倒,倒下的参天大树余波蔓延。
她捋了捋湿漉漉的发丝,就着这个躺倒的姿势等待这一场震动结束。
她没在意手上的擦伤,半躺着的席予清却握住了她手臂,用干净的衣角为她擦拭灰砾。
质问还在继续。
闻瑾是变态,但也是肩负责任的会长。
闻颂表里不一,却也不是全然腐烂的苹果。
而席予清……
“浔……”
席予清的呼唤在此时响起,他勉强翻过身用手臂徒劳护住她,冰凉的脸颊靠在她肩上。
雨水将他打湿,也把他身上所有的颜色冲刷掉。
月亮就像是即将熄灭的火。
本来就千疮百孔的身体,被狩猎游戏受的伤还有大雨催促下走向毁灭。
“不要说话,少家主,你的身体撑不住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他笑着,就像是知道自己快要熄灭,所以要把自己所有想说的都说出来。
“还有,我知道浔不讨厌我,浔一直都包容我、纵容我、宠着我,真的很感谢你能出现。”
还有,他没说出来的,他知道那些记忆是假的,浔说那些话也是出于其他目的,但是,都不重要了。
席予清一直都想让她知道:“浔,我想救你,从来不是因为我的病态,而是因为我爱你。”
“嗯。”她点头,摸摸他的脸颊,“这些话,你出去之后还要再对我说一遍。”
“浔很厉害,你一定不会死。”
他冷而透的眼瞳一瞬不瞬紧盯着她,然后弯眸,朝她露出如同往常一样柔和的笑
“不过……我好像不能陪你出去了。”
月亮满是笑意的眼慢慢盈满了泪水,和打在他脸上的雨水一起落下。
对于死亡,他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吸氧和病痛折磨中期待到来,他只是有点舍不得。
舍不得浔。
他喃喃,语气庆幸:“还好、那些不是真的。”
席予清歪头蹭蹭她为自己擦泪的手,就连这种简单的动作都仿佛耗尽了他全部力气。
他眼中仿佛有将灭未灭的火,倔强地不肯熄灭。
“我不想成为浔的拖累,所以,别再管我了。”
月亮伸手把她的手缓缓拉开,在这世界末日一般的震动中,在越下越大的雨中,他躺在草屑与泥土之上。
深邃眉骨积蓄水洼,他睁不开眼,却努力掀起眼皮看大雨倾落的阴沉沉的天空。
他的脸苍白透明,然后转过头,朝她扯出一抹笑来:
“对了,浔,我还是你的月亮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