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玉特意选择夜晚这个时间段前来汤谷。</p>
因为白天，必须有一只金乌出汤谷负责大日运行，这样的话，小白兔就不能一次见到十位哥哥了。</p>
可以看得出来，小家伙非常开心，她蹦蹦跳跳，欢呼雀跃。</p>
“大哥，我好想你！”</p>
“二哥，我好想你！”</p>
“三哥，我好想你!”</p>
“四哥，我好想你！”</p>
……</p>
“十哥，我好想你！”</p>
自十只金乌到汤谷值日以来，这是十二月第一次见到哥哥们，她开开心心地向他们表达自己的思念。</p>
没有千言万语，只有“我好想你”。</p>
四个字，便让十只金乌双目通红，眼眶浸湿。</p>
金乌哭了是什么场面？</p>
明玉以前没见过，现在却真真切切见识到了。</p>
扶桑树瞬息万万丈，光芒绽放，引得金色池水沸腾、暴起，滚烫太阳金液四溅，若非此地是汤谷，是先天极阳之地，恐怕虚空都得被烫出一个个窟窿来。</p>
小白兔见金乌泣泪，顿时神情慌乱，有些手足无措，“大哥、二哥……你们……你们别哭呀，小十二来看你们，要高兴，不要哭……”</p>
“呜呜……小十二，我也好想你呀，还想父皇、母后……”</p>
“呜呜，老七，你没出息，居然哭了……”</p>
“四哥，明明你也哭了……”</p>
“胡说，我那是哭吗？我那是风沙迷了眼，揉的！”</p>
“小十二说得对，咱们要高兴，不许哭了！”</p>
“……那个，大哥你刚才也哭了！”</p>
“老四，你能不能闭嘴！”大金乌恼羞成怒。</p>
四金乌缩了缩脑袋，小声滴咕：“本来就是，还不让人说……”</p>
大金乌不理他，转而看向曦夜：“敢问道友名号是……”</p>
他根本不认识曦夜，更别说什么名字了。</p>
曦夜有些无奈，只好自我介绍：“我是曦夜，小十二唤我舅舅，按照辈分来说，你们也得管我叫一声舅舅……”</p>
“舅舅？”</p>
十只金乌面面相觑，他们下意识看向明玉，明玉点点头，他们又看向帝十二月。</p>
小白兔回答：“是的，曦夜舅舅可好了，他虽然不如明玉舅舅会讲故事，虽然不如明玉舅舅修为高，虽然不像明玉舅舅那样会教小十二修炼，虽然不像明玉舅舅那样会安排花仙姐姐们跟小十二玩……”</p>
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从哪里学来的比较式介绍法，一通介绍下，十只金乌看曦夜的眼神都不对劲了。</p>
明玉看向曦夜，此时的他，左脸写着“生无可恋”；右脸写着“人间不值”；额头隐约可见“何苦来哉”；嘴巴微微张合，似乎在吐露四个字“啊对对对”！</p>
没有比较，没有伤害。</p>
小白兔这无意间的补刀，最为致命。</p>
稚嫩的童音缓缓诉说，将曦夜的“真实形象”描摹进十只金乌的心里，想来，若是没有一个完美的转折，怕是很难挽救了。</p>
十金乌听着冗长的介绍，眼皮越来越沉，都有些昏昏欲睡了，他们对这个所谓的曦夜舅舅提不起一点兴趣。</p>
“……但是，曦夜舅舅会带小十二来找哥哥！”</p>
诶，会带小十二来看我们？</p>
这个好！</p>
就这一句话，十只金乌都精神起来了，赤金琉璃色的童孔放大，太阳神光璀璨无比。</p>
真·目光灼灼！</p>
十只金乌，十个小太阳，向曦夜行注目礼，太阳真意不自觉的逸散，整个汤谷中极阳威力被收束，并朝其凝聚而去。哪怕曦夜这个司夜之神是天地大能，额头也因为炙烤而渗出汗渍。</p>
“舅舅好！”十金乌率先开口。</p>
大金乌纠正道：“要叫曦夜舅舅！”</p>
“对对对，曦夜舅舅好！”</p>
“谢谢曦夜舅舅带小十二来看我们！”</p>
“曦夜舅舅，要记得时常来汤谷啊！”</p>
“带上小十二！”</p>
“嗯嗯，这个最重要，带上小十二！”</p>
“带上小十二！”</p>
金乌欢喜，玉兔回首，曦夜哑然，明玉失笑。</p>
曦夜意气风发，紫眸之中星芒逸散，好似蒙上了一层迷梦幻纱，他说：“好啊，以后我经常带小十二来看你们。”</p>
“好耶！”</p>
小白兔一蹦三尺，很开心。</p>
十只金乌激动不已，在扶桑枝头飞来飞去。</p>
明玉笑容温和，却不言语。</p>
曦夜似有所觉，侧身看去，笑问：“我刚才的话，不对？”</p>
“不，你刚才的话很对。”</p>
明玉轻轻摇头。</p>
曦夜面带疑惑，他打量着明玉，而后看向汤谷外，夜色静谧，星光幽冷，月光如练，清清凉凉；回眸再看汤谷内，光明万丈，金阳高悬，炽热难当，神威无疆！</p>
外有夜幕垂落，天悬璨星朗月，内存昭昭大日。</p>
日月星辰庇佑，还能出现纰漏？</p>
曦夜不解，但明玉选择不说，他也不会多问。</p>
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，尽管开口。”他如是说道。</p>
“好！”</p>
声音干脆利落，极其果断，似乎生怕曦夜反悔。</p>
曦夜的心没来由得颤了颤。</p>
他对上了明玉的眼睛，黑白分明，存续阴阳，双眸闪烁，忽而清澈如光鉴，可照人！</p>
曦夜在明玉的眼中，只看见了自己，紫眸如魅，星轮悬浮，月袍蔽体，匹练飞空，孤冷的面容中带着些许迷惑的表情，俊美的少年郎被完美的复写纸简直一模一样！</p>
“真臭美！”</p>
明玉合上眼睑，而后睁开，轻啐一声，略带嫌弃。</p>
然而曦夜却没有与他斗嘴的兴致，反问道：“我何德何能，入你的法眼？”</p>
虽然他刚才主动说了要帮忙，但刚才明玉的表现，摆明了是要将他往死里用，换句话说，接下来会很危险很危险，要命的那种！</p>
“怕了？那要赶紧走才好。”</p>
“谁怕了？！”</p>
声音有些尖锐。</p>
曦夜就像被踩住尾巴的猫，炸毛了。</p>
明玉轻笑，不置可否，径直向前而行。</p>
“喂，你等等啊！”</p>
曦夜感觉自己被小瞧了，一张脸涨红，他小步追上明玉。</p>
“我就是……我就是不明白！”</p>
不明白，为什么有人会对金乌下手；不明白，为什么有人敢对金乌下手！</p>
“他们还是孩子，没做过坏事，对天地有功，父亲还是天帝，权势滔天，怎会……”</p>
明玉止步，转身看向曦夜，其眼中带着许多困惑和不解，他觉得明玉什么都知道，所以要问一个答桉。</p>
“没有答桉！”</p>
明玉抬头望天，语气澹然：“功德是万能的，但有时候，功德再多也护不住自己。于大劫之下倾覆的福德仙人可不少……”</p>
“但他们，不一样啊！”曦夜语气中带着焦急。</p>
“你觉得他们特殊？”</p>
“对！”</p>
负日金乌，能不特殊？</p>
明玉说：“天地间的哪一位生灵不特殊？在利益面前，什么都一样！”</p>
“利益？”</p>
曦夜一怔，还是没明白：“他们，碍着谁了？”</p>
一群每天认认真真负日运行的孩子，他们碍着谁了？！</p>
明玉闻言，沉默良久。</p>
他知道原因，也不知道原因，故而没法回答这句话。</p>
余气未消的曦夜还想问，但明玉对他说。</p>
“做好咱们该做的！”</p>
该来的，总会来，不在此处发生，便会换个方式在其他地方出现，做好该做的，以自身之变，应万事之变，如是而已。</p>
曦夜这次明白了，却变得一声不吭。</p>
明玉以手拍了拍他的肩，“来，给我搭把手。”</p>
“好！”</p>
语气坚定，十分干脆。</p>
“我们需要做什么？”曦夜问。</p>
明玉答：“盖房子。”</p>
“盖房子？！”</p>
“当然！”</p>
明玉取出一枚玉简，丢给曦夜。</p>
“照着这个盖！”</p>
曦夜打开，仔细看了看，玉楼五座，楼高十二层，烟光凝翠，千团万簇，仙气怡然……</p>
“白玉京？”</p>
曦夜瞅着玉简上明晃晃的大字，眼角一抽，而后不可思议地看向明玉。</p>
“你怎么敢……”</p>
怎么敢用这个名！</p>
“有什么不对？”明玉眸光璀璨，笑问道。</p>
曦夜饶是知道他胆大包天，也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：“咱们要在这，建白玉京？”</p>
“当然！”</p>
“这图样，你哪来的？”</p>
他没去过玉京山，但越看，越觉得像传闻中道祖鸿钧的道场。</p>
“你别管哪来的，先照着这个建，有我在，怕什么？”</p>
“行！”</p>
曦夜咬牙，决定跟明玉，一条路走到黑。</p>
反正天塌了也砸不着他，大概……</p>
于是乎，以金池扶桑为中心，汤谷的五方，升起五座玉楼，楼高十二层，白云摩顶，仙光横开，银瀑悬空，遥相对应。</p>
整个汤谷如梦幻仙境。</p>
小白兔正在与哥哥们尽情玩耍，他们戏于扶桑下，戏于东南天，戏于金池畔，戏于玉楼前。</p>
“舅舅，跟我们一起玩好不好啊？”</p>
小白兔向明玉与曦夜发出邀请。</p>
“好啊！”</p>
明玉欣然答应。</p>
还没等小家伙们高兴，明玉右手一翻，浅金色剑匣砰的一声落地。</p>
卡！</p>
剑匣打开，阴阳剑出，分化为十。</p>
刹那间，阴阳剑光撕碎虚空，若风雷奔疾，直刺金乌，极快！</p>
“舅舅？！</p>
”</p>
十大金乌始料未及，面对纵横的剑光，一时间惊恐万状。</p>
“逃！”</p>
好在，大金乌强自镇定了下来，提醒了弟弟们。</p>
十乌振翅，化作虹光远遁。</p>
金乌极速——飞虹！</p>
明玉见之，道了两个字：“不够！”</p>
他将手指搭在剑匣上，轻轻敲击。</p>
只见匣中飞出一道白光，带着光阴之力，切开时间，阴阳剑光向前推进。</p>
嗖！</p>
十乌竭尽全力逃命，剑光穷追不舍。</p>
锋利的剑芒刺穿金乌翎羽的保护，紧贴其下皮肉，十大金乌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。</p>
这是死亡！</p>
“舅舅饶命！”</p>
他们再也扛不住了，大声哭喊，可谁也没敢停下来。</p>
小白兔开始以为明玉是要跟哥哥们玩，还大喊着要加入呢；可随即她便意识到这大概率是修炼，于是帝十二月心有余季地打了个冷颤，默默地退后两步。</p>
然后举起小拳头，给哥哥们加油！</p>
“快跑啊六哥，要追上啦！”</p>
“哇，九哥，你的翎羽掉的最多，丑死了！”</p>
“哎呀，十哥，你又被刺中了！”</p>
“大哥拐弯，快拐弯！”</p>
“四哥你真笨，别光顾着跑，用神通反击呀！”</p>
小白兔没心没肺地喊着，听到金乌哭喊，她一点都不担心，也没有求情的打算。</p>
明玉除了是她的舅舅，还是她的老师来着。</p>
当初教自己修炼的时候，一点都不留情，小白兔因此没少吃苦。</p>
所以，她也要看哥哥们被打！</p>
可怜的小金乌们，不仅要遭受身体上的伤害，心灵上也因为自家妹妹的“加油打气”，造成了创伤！</p>
这小棉袄，是漏风的！</p>
阴阳剑的追逐，直到十只金乌力竭放才止住。</p>
“扑通！”</p>
小金乌们累坏了，一头栽进金色池水中，来了个太阳浴。</p>
“呀，我也要去！”</p>
小白兔说着，就要跳下去。</p>
明玉眼疾手快，一把抱住她。</p>
“舅舅？”小丫头疑惑。</p>
“那池水里，是太阳！”明玉解释说。</p>
曦夜煞有其事地说：“女孩子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哟！”</p>
明玉反手就一巴掌，“好好说话！”</p>
“哎哟！”</p>
曦夜吃痛，抱头蹲下，缩在角落里画圈圈，嘴里都囔着：“给小爷等着，总有一天，你会落在我手里……”</p>
明玉翻了个白眼，抱着偷笑的十二月，转身登上东方的玉京楼。</p>
“舅舅要讲经吗？”</p>
小十二老老实实地坐在蒲团上，这环节她熟悉呀！</p>
“聪明！”</p>
明玉亦是盘膝而坐，启言讲经。</p>
他诵了一卷黄庭。</p>
“上有黄庭下关元，后有幽阙前命门。呼吸庐间入丹田，玉池清水灌灵根。审能修之可长存，黄庭中人衣朱衣……</p>
关元茂龠阖两靡，幽阙侠之高巍巍，丹田之中精气微，玉池清水上生肥。神庐之中当修治，玄府气管受精府，急固子精以自持，宅中有士常衣绎。</p>
子能见之可不病，横立长尺约其上，子能守之或无惹，呼吸庐间以自偿……”</p>
道祖亲传的至高经文，自玉京楼上，自明玉口中缓缓诵出，确实别有一番韵味。</p>
帝十二月听过，但依旧在认真听，曦夜听过，可现在也聚精会神地听。</p>
小金乌们没有听过，他们觉得好听，能让心安静下来，很舒服，于是都认真地听着。</p>
嗯，泡在池水中听。</p>